竹胄从屋脊滑落,坠于檐下。一只缠裹金缕乌巾的手从檐影里探出,接着坠落的竹胄,抬到眼前瞧了瞧,随即交给身后的随从。
“鬼武,”眼神疯狂之人蹙眉道,“不去陪着信忠做事,谁叫你来这里?”
缠裹金缕乌巾的手收于檐影之下,一人懒洋洋地在廊柱掩遮之侧躬身行礼,却并没作声。我瞥目瞧去,只见柱影后半露一目狠厉回觑,稍仅霎刻目光交触,盯得我心头一寒,正要移眸另望别处,檐下那个随后接过竹胄之人抚髯而出,说道:“主公莫担心。秋田城介那边,自有长龙和我儿关长尚他们随身扈卫守护,城介认为这边可能会有事,或许用得上我们,就让在下跟长可大人一起过来看看。”
“那长髯大汉是关纲长次子关成重,”藤孝见我兀自愣望,便抬扇遮于口边,低声说道,“初仕官于斋藤氏,后成为清洲这边咱们右府公的家臣。他与蒲生身边的关盛信一样,皆属于早年渡来的关氏势力。他提到的长龙,便是勇不可挡的斋藤长龙,其乃‘蝮蛇’道三的第五子,绰号‘千人斩’。廊间那个眼神狠厉的家伙就是人称‘鬼武’的森长可。你甲州和信州家族不久就要面对他们几个难缠的敌手。”
我侧身转觑,藤孝先已悄自移躯,光秀垂下目光,避开我之眸,低头说道:“还有泷川一益。主公命他们不日跟随秋田城介,集结大军,向甲州和信州进兵。”
“城介知道此事了吗?”我闻言暗为心凛之际,眼神疯狂之人微一皱眉,摇了摇折扇,低哼道,“他怎么不事先跟我通气?”
“若是事先通气,”长秀捻着微须出现在另一边廊下,丹巾羽带无风自飘,闲立而望,接过话头,说道,“就不一定能做到不动声色地引出本来该死之人,我很想问问他们为何仍不肯死。城介和贞胜大人也是这样想的。”
“城介指的是秋田城介,”藤孝又晃到我后边抬扇悄言,“亦即右府公之长男信忠公子。”
“鬼武和关二爷来到就没事了,”秀吉高兴地说道,“再加上蒲生,就更无虞。他在屋脊上么?我怎么没瞧见他神出鬼没的身影……”
“这是关一哥,不是关二爷。”长秀在廊间瞥来一眼,捻须道,“论资排辈,龟山那边的关盛信才是二爷。关家里头,鹭山这位排行才算老大。我想应该就是这样,除非不是。”
“真的没事了吗?”有乐从藏身之处伸头出来,忽被揪住后衣领子,那个疤面之人拽他欲离,不意一剑后发先临,有个戴草笠的影子悄至,另一侧还有个落魄文士模样的家伙急抢上前,两翼夹攻,迫疤面之人不得不放开有乐,腾出手拔刀,但只出鞘半截,一刃先抵于喉前。有个黑脸汉子伸刀逼住疤面人,另一只手迅速将有乐拉到身后。有乐难抑惊喜道:“长德,你也来了?咦,赖乡和千贺刚才去哪儿了,怎么现下才露面?”
“那黑脸汉子是光秀麾下的山崎长德,”我听藤孝在后面说道,“越前豪族朝仓门下宿将吉家之子。父亲吉家曾在进攻长岛时讨死清洲大将森可成与有乐的兄长信治,最后在朝仓家灭亡前的近江刀祢坂一战中战死。长德在朝仓家灭亡后出仕光秀,却与胜家权六也关系甚好,和利家更是朋友。”
长德的处世之道比父亲强的多,朝仓家灭亡后出仕明智光秀,但却没有参加本能寺之变。而是投靠了胜家权六。贱岳之战中又转仕前田利家。关原大战、大坂之战都从属家康阵营,经历每一场大变,都能及时改投赢的那一方,始终安安稳稳的守着家业,其明哲保身的能力让人佩服。
“你是吉家之子?”疤脸之人浑似未见锋刃抵喉,面色不变的冷哼道,“令尊与我同在刀祢坂之战并肩抗敌,血拼而死,你身为他儿子,却投了敌,看样子还混得不差,想想九泉之下的父亲,问心无愧吗?”
“说来惭愧,”名叫长德的黑脸汉子点头称是,“然而家父也不希望我们一族跟着输家灭亡。”
“你投靠明智光秀这个叛徒,跟随他走上背叛的这条道路料想还长着呢。”疤脸之人在刀锋之畔粗着脖子说道,“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二次、三次,甚至更多次。你家香火早晚要灭!”
“那就走着瞧好了。”名叫长德的黑脸汉子皱眉说道,“然而阁下满面疤痕,掩盖了本来相貌,非仅我们辨认不出身份,若去九泉之下与家父相见,恐怕他也认不得你是谁了。朝仓已亡,你何去何从?”
“他不是朝仓家的,”权六皱着眉头说道,“只不过在刀祢坂与朝仓家臣一起战斗。我看此人根本就是义龙的遗臣,‘十四条合战’中我似乎见过他,样子再怎么变,身手家数总有迹可寻……”
说话之间,院墙外又翻进来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