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比我好?你都混到要上吊了,还挂在那里取笑我?”那神情苦闷的男子牵着马在树影里冷哼道,“见过一面又怎么样?你扮相模仿她,你也不是她。在我心目中,她是天上之龙,你不过是条虫!”
我听着正感懊恼:“哇,这么糗我?”随即被他掏出一支折扇,抛过来打在脸上,我叫了声苦,听见那男子在树影里鄙薄不屑的道:“这支‘北之庄’的扇子,是你丢的还是那老家伙丢我房里的?你拿回去,告诉他们,把我逼死了,就都趁心啦!”
我伸足撩起坠落之扇,绰接在握,看也不看,随手插到颈后衣领子里,说道:“你也算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怎么连你也落到要上吊的地步了。然而你还不如我们家剩下那些亲人,你看人家胜赖、盛信他们,宁可拼到最后,也不轻易放弃,哪能这么快就让欺负你的人称心如愿?”
那神情烦闷的男子闻言一怔,随即牵马从那片树影中走近了些,投眼觑视,蹙眉道:“你果真是四郎家里的人吗?怎么混到这边来了,你投敌了是吗?”我把下巴搁在藤圈儿上,朝他笑道:“说来话长,不过你看我这样子像投了敌么?”
那神情苦闷的男子似乎没心情说笑,面转别处,哼了声说:“同宗亲戚又怎么样?我这边早就已经玩完了,而且还是被自家里头的纷争消耗完在先,遭别人吞并在后。旧日的领地如今已全被信长公划归其重臣长秀,我这个名义上的‘若狭守护’不过是被信长、长秀当作招牌来使用的傀儡。”
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消沉颓废之人便是出身高第的孙八郎,他本名元明,为“若狭守护”义统的长子,母亲是征夷大将军义晴之女。大膳大夫家在若狭的这一系,本是甲州的庶流,最初甲州的本家督主同时担任甲州、安芸守护,后于蒙古袭来之际甲州当主信成将安芸守护一职让与其弟氏信,后来氏信的曾孙信荣讨伐义贯有功,得到义贯旧职“若狭守护”的官位,遂创建了我们家在若狭分支的基础。
孙八郎长大后与父亲义统产生了强烈的争端,而且叔父信方也在他们家内乱中扩张势力,从此一门分裂,争讧不休,孙八郎迎娶近江名家高吉的次女亦即“京极之龙”为妻,也难挽颓势,孙八郎被迫依附清洲,不久清洲军入据其领地,孙八郎得以回到若狭,却被命令蛰居于神宫寺。往昔名门出身的孙八郎连同本为其麾下家臣的“若狭众”被划归长秀旗下,这对孙八郎来说,无疑伤害其尊严至深,加上在有乐那位当家哥哥麾下长年遭到的压抑使孙八郎对长秀多有不满。而后“清洲四大天王”之首的权六又染指其妻,孙八郎心中宿积的怨气冲天。
此前虽说父子争权不休,却在他父亲义统辞世后,继承了家督之位的孙八郎这才知道当家的困难,在《朝仓文书》中留下的书信里表示“断绝眼前”深深抒发了对家中纷乱的无力感。更无奈的是,越前的豪族义景以昔日与义统的盟约要展开对孙八郎的“保护”为名义出兵若狭,其并吞若狭之心昭然若揭,由于无法团结家臣抗敌,在义景的大举进犯下所有的抵挡遭到摧毁,誓愿寺防线崩溃,居馆转眼被攻克,孙八郎退踞另外城池,再度组织防卫战,但仍不果而被生擒。
由于此役义景所高举的名分是“保护”孙八郎,因此在攻下若狭后孙八郎夫妻及一子一女也被“妥善保护”并送往义景的本城,未顺从义景的孙八郎家臣则纷纷投向新近上洛的信长,孙八郎也趁信长与义景交恶,派遣侍臣与旧臣协商,欲借信长之力脱出越前,并指使“若狭众”加入了信长的若狭平定军。不久,清洲军攻入越前,义景灭亡。孙八郎随同昔日的家臣“若狭众”投入了有乐他们家,于天正三年由家臣首领陪同上京晋见信长,在这场会面中信长“意思一下”许给了孙八郎三千石的领地,和旧日家臣同样列为长秀的属下。对于孙八郎来说,又一轮噩梦开始了。
“你看看你投敌的结果,”我挂在藤圈里瞅着这个郁闷的人,不禁好笑。“被人欺负到家了是不是?还不如拼一把才死,或许拼出一条生路了呢?”
孙八郎抬起眼皮,朝我投来百般无奈的一瞥,低哼道:“说得轻巧!我落到这步田地,用什么去拼?况且我溜了出来,困顿多日,全部家当都没有了,连老婆都跑了,佩剑也拿去当掉了,就剩一匹瘦马。”说着又垂下眼泪,废然兴叹:“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从前读过这般诗句,未亲临其境,不晓得个中滋味。如今知道了,已是穷途末路!”
随即牵来坐骑,将缰绳伸递给我,垂首沮丧地说:“唉,不说了。伤心事一箩筐,不如死了干净。给,坐骑归你,帮我照顾这匹老马。这便痛快些,赶紧交换上吊的藤索罢!”
我听说过他的许多事情。虽然有人说,我们家这位世袭若狭守护的末裔“孙犬殿”一生可以用“志大才疏”形容,但其生涯也是可悲,他作为我们家在若狭这一系的末代当主,祖父、父亲留下了千疮百孔的家业,继位之后内有重臣不安于室、外有强敌虎视眈眈,使他真正在若狭当家作主的日子居然连三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