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麟在檐下唏嘘道:“佛学东传,汉代以来道路艰难,至魏晋时期还未见大有起色。无论他是谁,走过的这段道路,应该是最艰辛的。后人不应忘记前辈们经历过的艰苦岁月。人们常说不可数典忘祖,无论信仰如何,这些都是我们的先辈。”
有乐往老住持那个幽暗房间探头探脑,问道:“他那屋里怎么没点灯啊?”有个抱柴薪的秃头小子在院落回答:“他用不着灯光,方丈的眼睛早就看不见东西了。不过龛笼里的灯盏,许多年来,老住持让它一直亮堂。”
“灯火长明,”秃头汉子在龛前合掌说道。“佛法永盛。”
我们也跟着宗麟,一起到龛前跪拜。有乐小声说道:“老住持安心的去罢,比起你们这个艰苦时候,将来佛光已然普照四方。我家是法华宗,旁边那姑娘属于天台宗。这里除了宗滴这个叛徒之外,大家都是拜佛的。”
宗麟啧然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禅宗世家……”有乐依然念念有辞的拜在龛前,口中说道:“然而这个叛徒,竟然被葡萄牙人勾引,跟他老婆离婚,去拜了上帝,还取个番邦名字叫什么‘弗朗索瓦’,真是数典忘宗!”
“我索谁家瓦了?”宗麟恼哼道,“请叫我正式的洗礼名‘普兰师司怙’。”
“‘怙’你的头!”有乐继续绊嘴,“你小时候叫‘塩法师’就很好,其后自号‘休庵宗麟’也还不难听。取个茶道艺名自称‘宗滴’,我就不说你了。后来居然没事就戴金发假头套儿冒充老外,四处派出神父,强迫百姓们入教,还把长期劝诱其入教的布教长弗朗西斯科神父的名字拿来用,竟将‘弗朗西斯科’作为洗礼名。老住持泉下有知,请不要理睬这厮,过会儿让我们穿越走的时候,单独留下他在这里走不掉……”
宗麟装模作样的在龛前合什念经,闻言忙问:“我们马上就要穿越新旅程了吗?这回记住要去一个有琴好拿的所在……”信孝没精打采的说道:“这里不就有琴么,你拿走就得了,我不想去‘八王之乱’那里。你看就连嵇康的儿子也要死得那样惨,所谓‘嵇侍中血’成为历史上触目惊心的一幕……”
“我们有‘回程卷’,只能回到上一个地点。”我小声说道,“应该去不了太多地方。”
“去不了别处,那才对路。”有乐说道,“我不想再经历那么多惨事。整晚睡不好,就像心头被打了两拳。一直闷着,夜深人静时才倍感难受。”
我点头称然:“我也是这样。”长利在旁憨问:“为什么说是‘两拳’,而不是一拳?”
“因为两拳更痛,”有乐捶他两下,说道。“先是经历过脱黑脱阿一族的惨遇,虽说其乃咎由自取,不过确实让人心里难受。继而我们又看到了嵇康和吕安他们遭际不幸,让我亦受内心创痛,即使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然而憋堵心头,慢慢的才越来越感到难过。我不想再经历太多这类打击,最终会使我不是发疯就是麻木……”
“能这样就说明你尚未麻木不仁。”宗麟叹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执著地要找一副好琴去送给脱黑脱阿的原因。先前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年轻一辈已经越混越不近人情了呢,既然觉得脱黑脱阿一族的下场这样惨,你们应该出于起码的同情,好生理解我的做法……”
“不能理解你为什么非要找琴。”有乐拉我走去院子一角,到墙边说道,“反正只能回程,宗滴去不成别的地方了。须趁钟会那厮没在这儿,咱们赶快设法穿越离开,免得被拉去打阿斗,我不想和他一起经历‘成都之乱’,毕竟他还算可爱。倘若看见他死得那样惨,我会很难受……”
“他,指的是阿斗吗?”随着一只小猫熊般的黑眼圈儿从柱后露出,有语嘿然而近。“我也觉得那厮应该很可爱,并不想让他惨死。无非押解回来,让朝廷给他个官做。顺便也把廖化这厮捉回来游街给大家看,因为他据说早在黄巾起义时候就出现了,竟能活这样长寿,到底该有多大岁数来着?人们难免好奇,我亦好奇……”
有乐纳闷地转觑道:“咦,怎么你这家伙又冒出来,刚才去哪里了?”
“阮嗣宗不行了,”小猫熊一样的黑眼圈儿家伙低哼道,“想是他爬太高,终于摔惨啦。这会儿在家里昏迷不醒,估计要帮着为其操办后事。我暂时还起程不了那样快,须缓个一两天,也好趁机游说司马昭公,先给我留住司隶校尉的头衔。顺便跟你们学几手‘神仙术’再走不迟……”
“近日离开的故人不少,”我留意到有个青冠锦氅之人在檐下悄立,仰望梁间,叹道,“听说老住持也走了。便连檐头那只栖居的鹊儿今时也看不见踪影,昔日我来拜访,稍不留神儿就会遭到鹊儿溅落之物沾肩,其状如口沫一般。”
“她早上还沾到类似你所言之物呢。”有乐说道,“若真有只鸟儿,应该还没离开。咦,那个家伙好像昨天见过……”
“此是伯玉。”小猫熊一样的黑眼圈儿家伙引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