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找邵元节,得出宫门。

  因为朱厚熜的宠幸,他平日里都住在京城西面的显灵宫,在帝王的香火之下,每日繁忙。

  为嘉靖皇帝的万寿霸业,斋醮祈福。

  如果不出意外,他在剩余时光中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永远缭绕着纯净蜡烛的香气。

  京城的雪不停。

  天地间都融成了一团银色。

  陪牛顿前去显灵宫的黄锦,关切地问道:

  “牛道长,您要不要加身衣裳,京城的雪,吹得冷。”

  牛顿摇摇头。

  他真不冷。

  他倒也不是他真的已经肉身成圣,飞升成仙,不需要考量自然力量对身体的影响。

  一点点物理化学手段罢了。

  天才也害怕感冒。

  牛顿老神在地,摸摸了自己的肚子,里面缝了几个又扁又平的口袋。

  里面是他用纱布装上的铁粉、自己蒸馏制备的高纯度碳,以及保温用的蛭石。

  暖贴烤在肚子和背上,非常热乎。

  朱厚熜情绪失控的时候,也不过抓着他的手臂,并没有察觉出他任何的异样。

  化学发热,很靠谱。

  现在,牛顿不仅不冷,甚至快要微微冒汗。

  哪能真像朱厚熜那样,纯磕丹药保暖?

  牛顿好歹在洞窟里面,学完了所有的历史文书,魏晋南北朝里面那些风流名士,到底怎么死的,他也有认真的钻研过。

  他此刻衣衫单薄,在风雪之外,稳如泰山的模样,更显得仙风道骨。

  神圣需要衬托。

  黄锦不甘地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他裹着动物皮毛混织成的大氅,却仍觉得自己的丹田暖不起来。

  快被京城的雪吞噬。

  他是朱厚熜外置的眼睛,须得记下牛顿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眼前的事情报告给朱厚熜,只会加重他对牛顿神异的信任。

  黄锦低垂脑袋,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忠与忠,难得在他的心里打架。

  最终,他只能叹一口气,不替主子做任何决定,是他的生存唯一要义。

  一旦跨过欺瞒主子的底线,他也没必要继续活在紫禁城了。

  大明朝的宦官,批再多的条子,也不是文官,只是皇帝的家奴,最忠诚的走狗。

  京城的路上再冷,冻死几具尸骨,也不会影响显灵宫中,温暖如春。

  牛顿在还没见着显灵宫真身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其中焚香的味道。

  再急的风雪也压不干净。

  西晋时期的巨富石崇,与人斗富时候,才搞出用蜡烛当柴烧的荒诞之事,被记在史书之中,告诫后世人。

  大明朝物产丰饶,疆域广阔,邵元节一声不响地,把石崇最风光的日子,当作寻常。

  黄锦的眼睛黯淡了一瞬。

  就算陪从朱厚熜王府到了皇宫,见过再多的天家富贵,他也不免得为用如泥沙的国库财富感到心疼。

  他也是家里养不活了,才一刀了断了子孙后代,被送去兴献王府当差。

  穷且饥饿的日子,是他小时候回忆的底色。

  他从手底下太监那收上来的孝敬,为自己花的不多,修桥修路,他都愿意捐献。

  黄锦不敢奢侈。

  但是,大明朝总有人很敢奢侈。

  他扭头对身后跟着的其他太监吩咐:

  “显灵宫神圣,你们就在宫门外等候,只等我与牛道长进去,若有事情,再唤你们吧。”

  显灵宫前浩浩荡荡来了这么多太监。

  小道士的耳目也不总是清修,消息传得飞快。

  牛顿与黄锦还未进入正殿。

  邵元节就已经在恭候着他们了。

  邵元节也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头,他的眼睛瞪得极圆,时时刻刻都股着一股劲,精神矍铄。

  仅从外表上看,便已并非常人。

  宫里来人,邵元节也不做作姿态,试图忽悠每一个人把他真的尊为神仙,上来主动迎接。

  结结实实地朝黄锦行了个礼:

  “黄公公,今日劳烦你亲自到显灵宫,可是陛下有什么要旨?要举行什么仪式?”

  “贫道立即着手准备。”

  等邵元节说完寒暄。

  他才发现这位公公的身边,还缀着一个单薄的少年身影。

  他从小就在龙虎山修行,熟悉各派道教的衣饰礼仪,寻常时候,一个照面,他就能知道来者师承何方,修行的是什么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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