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荆璜并没有走出舰桥室。他是去搬了门边的一把椅子,把自己安置到操作台边。随后他也打开了电磁波发射器的传声口,对着外头的飞船说:
闭嘴,菜猫。再吵我把你尾巴剁了喂狗。
虚空里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电磁波带来的蜂鸣好像一只猫在狂怒地尖叫。
你才是菜猫!你这个在餐桌上跳舞的滑稽废物!
你去跳跳看啊,荆璜无情地说,你踩进汤碗都像在浴盆里洗澡。你头上放朵花都像顶了雨伞。你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全靠你正常的兄弟姐妹可怜你?
小矮子!你妈妈撒尿的时候就顺便把你生了下来,连自己都注意不到!
你掉出来的时候你妈妈以为你哥的尾巴断了。
一场旷日持久的骂战开始了。两艘船都滞留在原地,船长们坐在控制台前,一刻也不停地互相咒骂。他们骂得那么迅疾,连给彼此喘口气的余裕都没有。他们咒骂的用词又是那么恶毒,而且几乎找不到彼此重复的内容。在头三个小时里雅莱丽伽坐在舰桥室,静静地观察事态发展变化,并且思考许愿机是如何让一个内向自闭的孩子恢复了青春活力。又过了六个小时,她睡着了。再过十个小时,她醒过来,起身去卧室找了些消遣书,同时洗了个带有舒缓功能的药水浴。
等她出来时看见荆璜坐在原地,同时用五种语言混杂着骂人。叫她吃惊的是其中两种她都不记得荆璜学过。而且他还时不时地混上一串充满敌意的喵叫。这场战斗的层次已然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在舰桥室门口发现了星期八,把她抱进来梳头发。
船长,她问荆璜,你想吃点什么吗?
荆璜在酣战中扭过脸,冲她摇了摇头。战斗实在太激烈了,他甚至腾不出空来饮食。雅莱丽伽真担心他会因为过度劳累而脱力。她把星期八放下,开始查看在哪里能够能找到合适的船载人工智能。她看了又看,比了又比,好半天才有了个主意。这时她听见一声充斥着狂怒与绝望,如同要刺破灵魂的嚎叫。接着世界便寂静无声。
她摘掉音乐耳机,放下蘸料杯与糖果,看向那残酷的决斗场。大战之后,胜负已分,荆璜与暗绿色飞行器都僵立不动。
雅莱丽伽眨眨眼睛,站起来绕到荆璜旁边。她俯身看看荆璜高深莫测的面孔,又看看对面那死寂的飞船。
它累晕了。荆璜淡淡地说。
噢。雅莱丽伽应答道。
荆璜默默地站了起来。他跑出舰桥室,用飞行器把对手的飞船拖到寂静号里边。他连船带人地把它拖进了一个足够可靠的封闭室里,并且烧毁了船的大部分动力系统。然后他又回到舰桥室,坐回学习机旁观看教程。
雅莱丽伽在背后端详着他。那阴郁沉闷的清氛已经从荆璜身上一扫而空。现在他的脸板着,头发却乱得一塌糊涂,每一根都亢奋地翘着。雅莱丽伽断定这凯旋的决斗者是在偷偷摸摸地高兴呢。
她把舰桥室暂时让了出来,开始重新思考一些荒诞愿望的潜在价值。在信步中她走过了船上的旧仓库,于是便走进去,打量着架子上那个丑陋的章鱼娃娃。她在里头藏过一样东西,荆璜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是现在她决定把另外两样东西也藏起来。
雅莱丽伽把手伸进腰包,掏出里面的两个小物件。通用型存储器与烧焦的打火器,当她望着它们时,波迪将死的脸孔与执行人的嘲笑又浮现出来。她轻轻地甩了一下尾巴,把它们放进玩偶底部的暗袋里。让这些愿望暂且被忘却吧,现在且顾旅行的欢乐与新奇。